宁静访谈·后记 | 马宝琳: 时光不能倒流, 我仍然一路向前
【受访嘉宾简介】马宝琳,中医世家,西医硕士,师从心血管专家胡大一,原北京朝阳医院心内科医生;医信横通创始人,致力于用临床学术研究推动国内医药产业升级;2014年创办北京行善堂心脏专科诊所,致力于心脏神经症、心慌气短、心律失常的中医治疗。
上期发布了访谈录《医药老将马宝琳征战中医:眼前烟雨繁华,背后一路风沙》,之后收到很多朋友的反馈和读者留言。
医药圈里的很多朋友都认识他,他们评价最多的是“马宝琳是医药界的奇才、怪才”。于是我微信他“如果早知我采访的是奇才,我呈现出来的访谈录应该是奇闻才对”,他回信“朋友们的捧场不要太当真”。
读者留言中,最打动我的是最短的一句留言——
“谢谢你讲述了一个这么美好的故事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位读者,只是想特别感谢TA从这样一个充满艰辛又执着无畏的职业生涯故事里,感受到我想要表达的那一份说不出的美好。
在发布上期访谈录的同时,我想摘录马宝琳自传《这个医生不干了》的部分章节,但他坚决不同意我发布“那些过去的故事”,他说当时“年轻气盛又莽撞”,但是,我对他书中的某些章节印象特别深刻。
不为别的,我只是读出了一个医生的血性和担当。
还有一位读者,感动于上期访谈录文末他写的诗,问我是全诗还是部分?
这一次,我决定先斩后奏,发布他写的诗的全文,并且选载他书中部分“年轻气盛又莽撞”的故事,作为访谈后记。
不知他是否会怪罪于我……
磨砺
让我的心智
变得老练;
拼搏
摧残了我
青春的容颜;
如果,在三十岁时
能有六十岁的功力
那将能折腾个怎样的地覆天翻?
时光不能倒流
我仍然一路向前。
涉过无数水
过去都是浅滩;
登过无数山
都是内心的交战;
只要选择了终点
中间多难
回头看,都是一马平川!
第三次打架
——选自马宝琳自传《这个医生不干了》
我们当医生的,天天治病救人,但是还免不了挨骂甚至挨砍。我倒是没挨骂,也没挨砍,但是我时刻准备着,并且也有过三次惊险。
第一次是在考研前的那家医院……
第二次是我在朝阳医院CCU 值夜班的时候……
第三次是2001 年在同仁医院急诊科。晚上,我值后半夜,前半夜是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妹妹,人挺好,也挺认真,但社会经验少一些,我提前半小时去接班,就是在这个半小时,我已经去了,但值班时间还是这个小妹妹的,事情就发生了。
当时急诊是在老楼的地下一层(现在到了地面一层了),缺氧,很不舒服,我走到值班室,坐在小妹妹对面,她还在写东西,还来不及和我交接,这时一个男人气呼呼的走进来。
此男一米八多,40岁样子,比较魁梧,但也不胖,不是给人压迫感的那种魁梧,反正不瘦,看起来比较健康结实。
他直接走到小妹妹面前问,“你叫什么?”
小妹妹抬头说,”怎么了?”来者不善,小妹妹有些摸不着头脑,病人很多,谁记得住?我觉得来者不善,一句不说,正襟危坐,静观其变。
“我要告你!你给治坏了!”男的说,然后一伸手,抓小妹的胸牌。
“怎么治坏了?”
“你自己看看,你这个药都输了三瓶了,还不到24 小时,你自己看看说明书!”男的骂了几句,出去了。
小妹妹害怕,赶紧查,一查才发现,病人用了一个抗生素,医嘱开的是一天两次,家属来的时候,开始点第三瓶了,如果一天按照24小时来算,那么也就是24小时没有结束,第三瓶已经开始点了,就这点事,但是病人不见好转,家属就着急,加上固有的医患矛盾,家属又略微仔细一些,看到了这个事,这就是原委。
家属除了抓胸牌,没动手,出去在大厅里闹,大厅里好多家属,他一闹,马上群情激愤。
此时没有大事,好多护士很害怕,小妹妹非常紧张,我马上让人打电话给总值班,然后劝小妹妹快走,这个过程中,放射科一个兄弟把那个药品的说明书拿来了,“说明书上写着一天用2-3 瓶,没超量,不用怕。”
这闹着时间过得快,我说小妹赶快走,别管了,时间也到了该下班了,小妹不敢走,也不敢留,最后被我劝着藏起来了。
总值班来了,女的,就在大厅里,刚站住,被家属破口大骂,几分钟就骂走了,好几个保安站在旁边,离得远远的,不敢靠近,有一个略微往前凑了凑,被家属一骂又缩回去了。
家属还在骂,一会总值班把医务处的不认识是谁叫来了,没说几句,又被破口大骂,骂得跑了。
我看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,在这非常时期,先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干了,别再出事!
于是我利索认真地查了一遍病人,有一个病人,也是老太太,有两男两女4个家属,家属围观了吵架骂街的全过程,我去查病人时非常横,我想量个血压,家属不让,我想听诊一下,也不让!
“别让你们给治死!不让你看!”
“刚才那个女大夫下班了,现在是我值班,我们2点换班,现在所有病人都是我负责,我应该查”,我严肃认真,不卑不亢的告诉他们。
他们还不让。
我当场在病例上写上患者家属不让查,然后请他们签字,我说,“查是我的责任,你们不让查我也没办法,不过请你们签个字!”
他们不签。
不签我也没辙。虽然一大堆家属看着,估计也没有人帮我。我走!
这时,那个家属还闹!
医务处的和总值班藏着,商量怎么办。应该找个男人出来,女的顶不住。当天好像只有放射科那个哥们儿和急诊科的我是两个男的。家属和我们也打不着数。
他们商量了一下,想起来了,心内科还有个二线,男的,然后打电话,请过来帮忙。心内科二线从原则上不应该管这事,管是人情,不管是道理。
二线人很仗义,来了。我的师兄! 这个师兄弟长得高,和家属差不多高,但是比家属瘦。
家属一看来了男的,明显精神上来了,已经骂跑两个女的了,肯定不过瘾。
“这事你能负责吗?”家属质问。
“我能负责,你说吧。”师兄正面回答。
“你负责的了吗?”家属生气。
“我负责的了,你就说吧。”师兄虽然比他瘦,一点儿不示弱。
家属一看来了不示弱的了,急了。
从师兄来了,我就在旁边看着,家属和师兄的对话是越来越紧张,渐渐有些剑拔弩张,火药味越来越浓。护士、家属围了一圈,全静静的看着。
我想,看这意思要动手,师兄和家属高度差不多,但是家属更健壮,估计打起来师兄吃不了大亏,但是肯定也占不到便宜,敌人不动手则已,动手我就得上。于情于理于什么我都不能袖手旁观,何况这事本来也不归师兄管,只要打,先TMD 打了再说,好在仔细观察了半天,家属只有这一个人。反正到了这一步也没办法,只要他先动手,那就不客气了。
我站在处置室门口,他们两人在大厅中间,我距离5米左右的样子。
话说着,家属开始伸手了,家属伸手去抓师兄的胸牌!
练武术的都知道,他如果要伸手打你,他的肩膀是先动的;如果想踢你,跨是先动的,所以我看他肩膀一动要伸手。
我马上把白大褂一脱,啪的仍在屋里,把领带一拽,摘下来一扔,拎起早就准备好的椅子冲过去了!
不能穿着白大褂打,那样影响不好,也不好发挥,出了血还太刺激,万一上了报纸可不好看。
我冲过去,离他俩1.5米左右,反正抡起椅子来正好砸得上,站住,在他俩侧面。
我死死的瞪着家属。不动,不说话,看着他。
这个过程中,家属抢胸牌,被师兄用胳膊挡了一下,没抢着。
这时我过去了。大家的目光刷的集中在我身上,家属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师兄一眼,没有继续伸手!
家属没有同伙真好啊!!!
对峙了几十秒,我看差不多了,拎着椅子退回去。家属又理论了几句,没事了!
过了一会儿,拒绝我检查的4个家属过来了,女家属拉着男家属,在我面前批评男家属,给我道歉,说“以为出事的那人是你呢,刚知道是那个女大夫,请您别生气。”
“那个女大夫也没出事”,我说,”是家属不理解,我们看病要动脑子的,不然只要认字看着说明书用药不就得了,我们还学医干吗?”
“来医院的家属心里都不爽,但也别瞎闹,越闹越误事,当医生治病是我们的理想,我们能不好好治吗?”我继续说。
说完了,道歉的话听他又说了一遍,赶紧去看,再不看就是自己不对了。
一切正常。
但那一夜还是挺害怕的,时时刻刻盯着大厅入口,万一进来好几个,把我暴打一顿。
一夜无事!
事后,老同仁的急诊医生护士说,这是十多年来最扬眉吐气的事!
前几天哈医大事件后我发微博谈起这事,还有一位当年那晚一起值班的问我“是当年同仁值夜班的马大夫吗”,让我很开心。
人过留名,雁过留声。让人记住点儿好,自己心里也开心。
这是2001年夏天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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